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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人一旦自我欣赏,就离失败不远了

2024-04-08 14:49:19      点击:
导语
海尔创始人张瑞敏40年思路历程首度公开,本文节选自2018年北大国发院教授周其仁与张瑞敏的部分谈话。
文中提到,为什么说“颠覆的本质就是人性的解放”? 在张瑞敏看来,所有企业的人力资源部门,所做的工作就是四个字:选育用留。这四个字错就错在它们是静态的,是根据一个人过去的能力和表现来评价一个人。
张瑞敏:现在美国媒体也在关注我们,它们不大相信海尔的做法。美国著名管理学家加里·哈默说,美国官僚主义一年造成的损失是几万亿美元。他说海尔如果变革成功了,对美国也是非常大的刺激。
周其仁:其实道理是一样的,越发达的国家越容易走进官僚主义的死穴。企业帝国形成之后,内部一定会“消化不良”,信息不通畅,最后离顾客越来越远。
张瑞敏:美国大企业都是实行科层制。通用汽车共有14个层级。员工从最低的位置做起,就算每5年升一层,最后也升不到最高层级。通用家电过去每18个月涨一次工资,如果一名员工不犯错误,15年可以涨10次工资,而且可以享受170多项福利,且绝对不能降工资。这样的制度没有活力,会逐渐僵化。企业规定这件事应该怎么办,员工就去执行,没有人知道市场到底要什么。
牛津大学的左哈尔教授是量子管理学创始人,来过海尔好几次。她说欧美企业对量子管理很有兴趣,但就是做不起来,海尔是做得最好的。我说做不起来有很多原因,首先企业自己得愿意改变,其次很重要的是文化。
当年戴明发明的全面质量管理在美国推不起来,但在日本被发扬光大,之后美国企业再学还是学不会。这是因为,日本企业推崇团队文化,而美国企业推崇个人主义。全面质量管理有一句话非常重要:下一道工序是用户。美国工人上完10个螺丝就完事了,至于产品好不好,跟自己没关系,按规定做就行了。日本工人下班之后,会围在一起研究改进。丰田就是这样不断改进,现场改善,而美国企业不可能做到这一点。
西方文化是原子文化,而中国文化恰恰是“系统论”。西医可以研究到细胞,如果胃有毛病就切掉。但中医不一样,胃有毛病,不是胃的问题,而是经络有问题,吃一服药可能就好了。这是东西方文化最大的区别,我们习惯以整体眼光看待问题。我们曾经请国际咨询公司给企业做咨询。他们对高库存给出的办法是处理掉,但这解决不了根本问题,处理掉库存之后,现金流有了,但明天还是会出现库存。这就是以局部眼光看待问题的弊端。如果以整体眼光看待这个问题,就会发现原因可能是产品质量不好。产品质量不好的原因是什么?可能是员工不负责任。这样你会一直找下去,直到找到真正的原因再解决这个问题。
我对左哈尔教授说,庄子有一句话是“虽有至知,万人谋之”,意思是虽然你有全世界顶级的智慧,但你能对付1万人吗?肯定对付不了。全世界的大企业都是这样,CEO认为自己非常聪明,就指挥别人。但不要说1万人,你连100人都对付不了。
周其仁:这一点讲得太好了。邓小平同志说要加快改革,再快一点。至于具体干什么,他讲得很少。他喜欢让点子从底下“冒”出来,“冒”出来的东西往往更可靠。我们不要挑,挑有时候会挑错,“冒”出来可能就对了。
张瑞敏:改革开放初期,这个“冒”字起了非常大的作用,国家没有压制企业的发展,就是让企业“冒”出来。
周其仁:你们现在做小微,就是一个“冒”的过程。深圳的企业为什么厉害?因为企业在“冒”的过程中,如果对现状不满意,就会有想法,并且愿意从头开始。很多企业就是这样做成了,这奠定了深圳的文化基础。氛围和文化环境最重要。
张瑞敏:所有企业的人力资源部门,所做的工作就是四个字:选育用留。人力资源部门按规定把人选进来,接着培训,再试用,最后好的人留下来。这四个字错就错在它们是静态的,是根据一个人过去的能力和表现来评价一个人。我们不在乎员工的学历和其他硬件条件,能够创业就行,这就是结果导向。
周其仁:不是成本导向,不是投入导向,而是结果导向。学历再高,解决不了问题也不行,所以一定要指向解决问题。
张瑞敏:大企业都习惯静态地看人,根据一些条件评价一个人。以前,在市场满意度方面,我们的市场人员会打电话询问顾客意见。根据这些信息,我们再对员工做出评价。时间一长,其中就混入了假信息。这不是人员问题,而是机制设计问题,因为员工的好坏都是企业来评价的。现在,我们还是要评价,但不是上级评价,而是用户评价。
举个例子,我们送货的物流人员,给客户送货晚了,比方说应该下午3点送到,结果3点10分才送到。根据海尔对用户的承诺,这件产品不收费了,由相关人员出这个钱。这不是处罚他们,而是逼着他们协同好,否则大家都会找理由,比方说车坏了、车没有油了、提货晚了之类。现在大家共同承担责任,就不会找理由了。
周其仁:立规矩的目的是让人的行为符合某个目标。现代社会就是一个大组织,人到大组织里后,管理难度就非常大。人有高度的自由意志,所以要找到一个协同点,鼓励创新。福特制是流水线,丰田制是精益生产,海尔制就是人单合一。这确实是一个后来者居上的机会,从根本上提供了一个解决方案。
欧洲的产品品质很高,都是小作坊生产出来的,福特替代了欧洲模式,后来丰田模式又做起来了。先进和后进是轮替的,当年德国制造的标记是英国强行要求标上的,英国不想让德国制造跟英国制造混在一起。但是现在德国制造成了全世界公认质量第一的牌子,这说明事在人为。
张瑞敏:那时候德国缝纫机出口都要打上标记,德国人就把标记打在踏板后边,让人永远看不见。
周其仁:这都有一个后来居上的过程。
张瑞敏:德国人的条顿骑士精神也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。
周其仁:德国人做事情认真,德国制造业的秘诀就是训练,无一例外。在350个工种中,如果你的考试成绩不合格,就根本摸不到机器,就算是老板的儿子也不例外。工业部门、行会、好的工厂一起决定训练和考试。在职业学校中,一年级每周上四天课,一天实习;二年级每周上三天课,两天实习;三年级每周上两天课,三天实习。动手能力和标准意识从小就灌输进去了。
考试制度是中国发明的,但中国就是用来选拔官员,没有把它推广到制造业工人。后进的国家和民族心里都有一股气,“当年你看不起我,说我们什么都不行”,这股气弄得好,就转化为升级的动力了。
张瑞敏:现在日本最治不了的就是大企业病。海尔兼并日本三洋,日本工会说企业发展主要靠团队精神。但日本企业的员工,每年12个月工资,到年底,工作做得比较好的员工,每人再多发4个月工资,这样每年就是16个月工资。这16个月工资,有人高一些,有人低一些,根据工资级别而定,而级别又和年功序列有关。我们把三洋一名35岁的员工提拔成部长,他自己都说这样不行,因为在日本,员工不到50岁就不可能当上部长。我跟稻盛和夫谈过这个问题,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,但表示理解对方。阿米巴在日本企业处于探索阶段,但说到底,员工做什么,还是他的上司决定的。
员工做得好,就该得到一定的奖励。稻盛和夫说,我们主要是精神激励,因为物质激励会引起不平衡。但德鲁克说,组织存在的目的不在于和谐,而是为了创造用户价值。如果组织只是为了和谐,就失去了战斗力。稻盛和夫说,也许你的方法在中国是对的,但在日本,我认为我的方法是对的。
周其仁:先成功的企业就要先面对老化问题,这符合辩证法,没有永恒的东西,就看谁能够面对时代的问题,谁能够解决时代的问题。如果解决不了,那再辉煌也只是过去的辉煌。当年意大利多么辉煌,那些文艺复兴城市,当年都是全世界的金融中心,跟今天的曼哈顿一样。但有兴就有衰,处理不好的企业就会被“熵”围住,先做起来的就会先下去。
复式记账法是意大利人发明的,如果没有这些东西,商业活动难以想象。古希腊人多聪明,2 000年前就把天下的事想得那么清楚,几何学就是古希腊数学家创立的。再往前是东方人的世界,据说“0”这个数字是印度人发明的。全球竞争此起彼伏,各领风骚多少年,就看能不能直面问题、解决问题。
张瑞敏:一个人一旦自我欣赏,就离失败不远了。企业在兴旺的时候往往想不到会倒闭,感觉倒闭与我无关。
周其仁:很多时候企业跟国家一样,发展好的时候不会认真部署改革。